我惊恐万分地刚跨入家门,我妈迎了上来,她看到我浑身污秽,脸上也伤痕累累,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,抓起墙边的扫帚就劈头盖脸朝我打过来,“你又跟别人打架了是吧?整天不学好,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吗?”
我抱着那袋米,拼命躲闪着,我妈追过来,抡起扫帚就要打,突然她停了下来,她看到了我怀里抱着一个袋子,一把将我扯过来。
“你拿的什么?给我。”她边说边夺过去。
打开袋子的一瞬间,她惊呆了,伸出手来抓了一把仔细在眼前端详了一会,马上又变得严肃而又愤怒起来,“你这死孩子,居然去偷别人的东西?赶快老实交代,这米是哪来的?”
里屋的家人听到这,也纷纷围了过来,我爸还有我哥都惊讶地问道:“这是哪来的?在哪里偷的,快说。”
我脸涨的通红,战战兢兢地回道:“这不是偷的,是回家的路上一个老爷爷送给我的。”
“还敢撒谎,怎么没人送给我啊?你一个小孩子,别人为什么要送给你?看我今天不打死你。”我妈边说,边去寻刚丢在一旁的扫帚。
我爸拦住她,“好了,别打了。凌仁,你说这米到底是咋来的,从头到尾说一遍。”
由于害怕,我始终只字未提那块玉佩的事情,一家人半信半疑地听我讲完,骂了我两句,让我去洗脸,随后便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。
正当我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的时候,我爷爷突然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,两眼血红,浑身哆嗦,颤着嘴唇,喃喃自语道:“黑暗降临了,灾难要来了,要来了。”
我洗完脸,朝他喊声:“爷爷,吃饭啦。”
那可能是我童年里吃过的最香的晚饭了,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破八仙桌前,简直比过年还要兴奋,大家都笑容满面地狼吞虎咽着,米饭的香味似乎都让人醉了,却浑然不知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。
我妈边泪中带笑地看着我们兄弟俩,边说:“明天一大早,你们兄弟俩给你们外婆送点米糕过去吧,一年都难得能吃顿好的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天还是灰蒙蒙的,我妈递给我们一个装着米糕的袋子,叮嘱了一番,然后送我们俩到村口,接着赶紧抄着锄头往地里去了。
我和我哥一路上说说笑笑,一边偷吃着给外婆的米糕,一边你追我赶地打闹着,香甜的米糕让我完全把昨天经历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之外。
当时还是山路,由于前两天刚下完一场雨,有些泥泞,十多公里路,我和我哥走了快半天,而那天色却依旧灰暗,就像在我们头顶扣下了一口黑漆漆的锅盖,平日里树林里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,沿路一片死寂。
好不容易走到了外婆村子的外面,都能闻到那袅袅炊烟的味道了,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哥哥突然站在村头的水塘边,停住了脚步。
我返回去,走到他跟前,好奇地问道:“你干嘛?快点,腿都快酸死了。”
他一脸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,“嘘,你听,水塘里有个人在叫我。”
我踢了他一脚,看了那满是水草的水塘一眼,“放屁,哪有人,又想吓我是不是?快点,外婆家快到了,赶紧走吧。”我有些不耐烦了。
他突然扭过头来,死死地盯住我,那一瞬间,我感觉他像变了个人,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。那表情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,两只眼睛瞪地快掉出来了,但是又丝毫没有神采,瞳孔四周一片血红,近乎扭曲的五官挤在一起,显得异常狰狞,嘴里还发出几声低沉而有空洞的呜鸣。
我往后推了半步,又仔细瞥了那水塘一眼,哀求道:“哥,走吧,别看了。”
他仍然定在那,一动不动,两眼死死地盯住水塘深处,我看到他无动于衷,又叫了一声,佯装生气地转过身朝村头走去。
还没走出两步,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,我赶紧转身跑过来,却发现我哥已经掉到水塘里了,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,想跳进去救他,却又不敢,只好趴在水塘边上,拼命哭喊着救命。
可是更让我诧异的是平日里水性不错的哥哥,居然在水里完全都没有挣扎一下,我还没喊两声,他就完全没影了,顷刻间消失在了那不停摆动的水草中,那感觉就像是水底下有个人死死地拽住他,将他拽进了无边的黑暗中。
我哭喊了两声,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,跌跌撞撞地赶紧朝村子里跑去。
刚到村头,几个村民看到我失魂落魄地过来,拦住我,急切地问怎么了,我哭着说哥哥掉到水塘里了。村民们马上跑回家,拿的拿耙子,拿的拿锄头,拿的拿渔网,朝水塘边冲了过去。
大概十多分钟后,哥哥的遗体被打捞了上来,村民们抹着眼泪,叹着气,朝瘫坐在池塘边,捶胸顿足的外婆摇摇头,安慰了几句,面色凝重地纷纷散去了。
我和外婆在哥哥的遗体前面抱头痛哭,到最后身体麻了,眼泪也流干了,直到阵阵晚风将池塘边的衰草都吹得枯黄了,几个好心的村民轮番劝了半天,张罗着将我哥哥的遗体收敛到了外婆家的院子里。
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,外婆跪在哥哥的遗体前,无声地呜咽着,我流着泪,轻轻拍着她的背,小声地说:“外婆,别哭了。”
她转过脸,肝肠寸断地看着我,“孩子,你叫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。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老天爷啊,你让我怎么活啊。”说完,无声地低下头,身体无力地晃着,仿佛随时要瘫倒在地上。
第二天一大早,外婆哀伤地摸摸我的头,拿了一个包裹,“凌儿,走吧,去你们家,你爸妈要是知道了,该怎么活啊。”她抹抹泪,长叹一口气,牵起我,走出门。
可是谁又知道,更让人悲痛欲绝的一幕已经于昨天在十几公里外的杜家村发生了,等着我们俩的是怎样一副残忍而又绝望的画面,而我爸妈也永远无法得知我哥哥去世的消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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