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意用虚假的字造成颠倒黑白、指鹿为马的趣难,启迪人由假辨真的语文能力,这是一种特殊的谐音造词法,笔者把这种词语叫成“隐实示虚趣难词”。各地方言词都有一大批这种词语,由于历史悠久,理据失传,就是辈辈住在此方言区说此方言的人,甚至研究此方言的专家,也只能记录词语的通行写法,而不知理据是什么,作细致解释。笔者已经就此发表了十多篇文章,其中有《固原师专学报》2003年第1期《西宁方言的隐实示虚趣难词》,本文再以固原方言论证。词例取自宁夏人民出版社1990年出版杨志仪、马学恭著《固原县方言志》第三章《固原方言词汇》。对于有的词语,再以别的方言相关词语作详细的对比讨论。
例一,“单身汉:死了妻子或妻子离婚的人。”(这是对《固原方言词汇》的引录,下同)
按,此词也是许多方言所共有,已经吸收到普通话中。《现代汉语词典》:“没有妻子的人。”《汉语大词典》:“未婚或丧偶的男子。亦指未带家眷一人独居者。”但是,“汉”指男人。而“单身:没有家属或不跟家属在一起生活。”两相对比,则“单身汉”的字面意思只能是单身的男人。它与“单身女人”、“单身工人农民老人教师客人”等等一样,都无从表示未婚或丧偶。“单身汉”却能表示这个意思,这正是趣难词“无中生有”的奇特。这便是此词不同寻常的地方。一般人们在使用过程中知道词义,语言学家却也同样迟钝而没有感觉到内中还有疑难,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。
还可以对比“单身汉”的同义词及相关词语。
《汉语大词典》“光棍”有三义。(1)地痞;流氓。如元剧《杀狗劝夫.楔子》:“却信着两个光棍,搬坏了俺一家儿也。”(2)单身汉;没有妻子的成年人。明冯惟敏《僧尼共犯》第一折:“哄俺弟子都做光棍,一世没老婆。”清洪楝园《后南柯.招驸》:“妹妹已有人家,阿兄犹然光棍。”老舍《骆驼祥子》四:“人和厂有地方住,拉他车的光棍儿,都可以白住一可是得交上车份儿。”浩然《艳阳天》第一卷第一章:“都说‘二茬子’光棍不好过。”(3)方言。好汉;聪明人。参见“光棍不吃眼前亏”。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相同。
都避难而不解释词的理据,而这三义之间并没有联系。简便的棍是截下的树枝,“光棍”是很光的棍,是把树枝的皮去掉了。再把“皮”歧解成“皮脸”。没有皮脸,不要皮脸的人,就是地痞、流氓。如果把“光”理解成“只有”,把“棍”解读为比喻男阴,只有男阴,即无女阴。或者把“无皮”谐音成“无屄”,从而都可表示没有**的男人。光、滑、溜,事理相关。“棍”谐音“滚”,指转动(“滚开”中即如此)。不吃眼前亏的一种情况,就是“走(溜)为上策”。可见用“聪明人”解释合宜,用“好汉”解释却不合宜。也就是说,词的三个义项的理据和构造并不相同,是几经曲折的。从谐音隐实示虚,才能把它们的复杂关系分析清楚。
《新刻江湖切要.人物类》:“大光棍:溜生。”隐语即是把“光”换成“溜”。
《厦门方言词典》:“一叔:指中年以上的单身汉。”按,“十”与“一”合成“干”字。“叔”谐音“宿”字。“干宿”与“光棍”相同。“干”也就是“旱”。
《长沙方言词典》:“光裤带”按,“光,,同于“只”。“裤”是“枯”的谐音,指“干”、“旱”。“带”是“呔”的谐音,本地方言造字,是加强语气的助词。“只是干旱呀”的感叹。
《广州方言词典》、《柳州方言词典》:“王老五”按,是“亡涝伍”的谐音:没有配伍而发涝水的妻子。人们对未婚妇女比较礼貌,不用**说她们,所以没有与指未婚的“光棍”“单身汉”对应的词,而对寡妇则同样有趣谑之称。
《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.杂流.贩人口者》:“简料:寡妇也。”按,隐语从**中女在下位,以“马”指说。用“御”指男人的**就是如此。马没有料吃,言没有**的饥饿。
曲彦斌《俚语隐语行话词典》:“空心果:清末以来京津等地江湖诸行指寡妇。”按,“果”是“锅”的谐音,指女阴。源于古代房中术把**说成是修炼内丹,把女阴叫“鼎”。鼎,在后来也指锅。“心”是“芯”的谐音,指男阴。
《南昌方言词典》:“半边人:指寡妇。||‘寡妇’是从死了丈夫的角度而言,半边人,是就夫妻是否双全而言。两者使用的场合不完全相同。”按,从字面而言,本也可以指丧偶的丈夫,却不如此。透漏出名称有曲折,即是“搬鞭”的谐音:男阴搬走了,没有了。因而词只用在说丈夫不全的场合。但《扬州方言词典》:“失去丈夫或失去妻子的人。||通常多指妇女。”应当是最早也只指寡妇,后来以字面为据而双指。为什么不指丈夫呢?因为男人可以有婚外的**,而丧夫的妻子必须忍受性饥饿而无“鞭”。清李绿园《歧路灯》第五十三回:“一见夏逢若坐在楼下,与家主母一半边女人说话,这个恼法,切齿碎心。”
《崇明方言词典》:“单边人:寡妇的委婉说法。”按,“短鞭”的谐音。短,指缺少。
张南庄《何典》第六回:“近日这山里,闻得出了一只死老虎,遇有单板头人经过,他就一个虎跳衔去吃了。”潘慎注:“单板头人一指寡妇。”按,“板”是“瓣”的谐音。“两瓣连”的省说,指女阴。敦煌文书伯2539卷,唐白行简《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》:“顆精尚湿,傍粘昼(層)袋之间;(原注:“补满。”)汁犹多,流下尻门之外。”原注:“补满。”即反切注音为ban,指女阴。可见,这种说法时代已久。今甘肃方言有“臊板板”词。
《苏州方言词典》:“填黄髌:丈夫去世后,另招丈夫进门。”“汉榔头:女的姘夫。”《上海方言词典》做“汉郎头”。《简明吴方言词典》:“填郎头:名词。平湖等地指前夫死后招进来的男子。”又,“填车轴:平湖等地称男子到死去丈夫的女家结婚并成为其家庭成员。”
这些说法都很奇特,词典都避难而不解释称名的原因。笔者可言:“汉郎头”是“旱偷郎”的谐音。“旱”指与丈夫**不满足。“填黄髖”是“填荒髖”的谐音。“荒髖”指女阴无**。
例二、“嫁汉:作风不好的女人,又叫‘嫁汉虫’。”
按,“嫁汉”的字面意思只能是女子光明正大的嫁人。可见不是字面意思。即“嫁”是“加”的谐音:在丈夫之外,又增加男子。无独有偶,《西安方言词典》:“嫁汉:偷汉子。”《忻州方言词典》:“嫁人家:妇女有姘夫。”与固原话完全相同。
例三、“羊角风:癫痫。”
理据是“风厥样”的谐音而倒序。“厥”是中医对症状的概括称名。《汉语大词典》:“厥证:中医学病症名。泛指突然昏倒,不省人事,逾时苏醒的病症。”这与此病的“突然神志丧失”、“突然昏倒”、“历时数分钟,发作后昏睡数十分钟”完全一致。“风厥样”即中风而厥的症状。“样”犹“症状”。
例四、“架鹰儿的:专门替别人叫唤卖东西的人。”
按,“鹰”是“音”的谐音。指专门替别人叫唤。
例五、“装洋蒜:假装。”
按,“洋蒜”是“样算”的谐音:装样子算数(充数)。
例六、“背黑锅:受屈。”
按,“锅”是“过”的谐音。“黑过”:冤枉的过错。
例七、“打马虎眼儿:哄骟。”
按,“马虎”是“麻糊”的谐音。
例八、“藏马马虎儿:一种儿童游戏。”
按,应即捉迷藏。但游戏并没有马与虎的角色,而且其他方言称名中还有一大批其他动物名。如武汉:摸虾。柳州:瞎子摸鱼。“虾、瞎”“鱼、遇”谐音;瞎摸;摸遇到的人。济南:打瞎驴。安徽阜阳:蒙瞎驴。“遇、驴”谐音。崇明:摸花蚌、摸昏蚌。“蚌、碰”谐音,犹“遇”。昏,同于“迷”。花,要别解为“眼花”的“花”,指“乱”,便又与“昏”同指。
以“猫、冒”谐音的最多,相当于“迷”的指乱捉。北京:藏猫儿。南京:躲猫猫、蒙猫猫。宁波:寻幽猫。崇明:叛野猫。上海:蟠野猫。叛、蟠,记音字,义为藏。“野”与“冒”同指而复说。上海:捉野猫。“野冒捉”的理据。山西曲沃:蒙老猫庵儿。是“庵、掩”的谐音:捕捉。
趣假的“虎”字,是“胡”的谐音,与“迷、瞎、盲、野、冒、糊”等类似。如洛阳、陕西商县张家塬:藏猫虎儿。汉中:墙(即:藏)猫虎。山西永济:仿猫虎。“仿、访”谐音。指寻找。“猫虎”都是“冒获”谐音:冒捉。固原的“藏马马虎儿”应当是“藏麻糊(获)”理据,“获”字兼含在“糊”字中。西宁叫:藏麻麻胡儿。河北完县叫:藏麻胡。可参证。
笔者捜集的一百多个称名,其中巧智而及的动物有虾、鱼、驴、蟹、蚌、猫、虎、羊、猴、马、鸡、狗、鸟、蠓共14个;指称人的有妈、母、娘、婆、哥、拐、跛、瘸、孤、姑、媒、回(回族)共12个;还有其他类15个。共计41个虚假趣难用字。可见千百年的群众对此广有情致,发挥聪明才智,锐意造不同的趣名。这些趣名本身就是语文的捉迷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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