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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周的车辙

老周把电工胶带在腰间又缠了一圈，五十米长的宽带子在路灯下泛着银光，像条垂死挣扎的银环蛇。电动汽车的双闪灯在凌晨一点的街道上规律跳动，把他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压扁。

"老周车行"的霓虹招牌在不远处明明灭灭，他抹了把额头的汗，工装裤口袋里那串钥匙硌得大腿生疼。三个小时前在工友家那顿散伙酒喝得痛快，可看着手机里代驾软件显示的188元预估费，心脏还是抽了抽——够给闺女买两罐进口奶粉了。

"电动汽车没电还能推，喝酒了总不能..."老周蹲在车尾翻找工具时，目光忽然定在那捆宽带子上。这是上个月给新建小区布网线剩下的，50米超五类双绞线，国标铜芯带铠装。

此刻这捆价值三千多的专业材料，正蛇形盘踞在非机动车道上。老周把带子套在前保险杠时，金属卡扣在寂静的街道发出清脆的"咔嗒"声。他试着扛起带子往前拽，车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——还好是后驱车。

路过夜市摊时，烤面筋的炭火味混着啤酒沫的香气飘过来。几个醉汉冲他吹口哨："兄弟这是新式代驾？要不要搭把手？二百块送到家！"老周咬着后槽牙没搭腔，工装衬衫后背已经洇出深色汗迹。

转过民生路口，交通信号灯的红光泼在柏油路上。两个荧光黄身影从岗亭转出来时，老周感觉膝盖突然发软。年轻交警的执法记录仪亮起红灯，年长那位却突然笑出声："师傅，您这...算非机动车辆牵引？"

"《道路交通安全法》第七十六条，"老周喘着粗气，喉头泛着铁锈味，"人力牵引车辆...不违规..."这话是十分钟前用手机查的，屏幕裂纹里还卡着芝麻粒。老交警凑近看了看带子上的规格标识，忽然竖起大拇指："超五类线啊，够专业！"

蟋蟀在绿化带里叫得正欢。老周数到第一千四百三十七步时，右肩已经失去知觉。带子深深勒进肩膀，汗水和着血丝在工装布料上晕开。路过24小时便利店，穿黄马甲的代驾小哥骑着折叠车慢下来："叔，八十块给您送到家？"

电子钟显示三点一刻，梧桐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。老周望着后视镜里那个佝偻的身影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电缆井里爬行的日子。那时他腰间也缠着这样的宽带子，不同的是身后拖着整栋楼的通讯光缆。

"不用！"他吼得自己耳膜生疼，"我闺女...我闺女在重点小学当升旗手..."这话说得没头没脑，代驾小哥吓得一拧油门窜出去老远。老周自己也愣住了，滚烫的液体突然涌出眼眶，和汗水混在一起砸在柏油路上。

曙光初现时，车轮终于碾过小区减速带。早起买豆浆的邻居们举着手机围过来，老周瘫坐在道闸旁，看着物业经理小跑过来。他摸索着去解腰间的死结，却发现手指已经僵成鸡爪状。

"周师傅！"保安亭老王提着液压剪过来，"上个月您帮我家修电路没收钱，这次..."老周摆摆手，目光落在单元楼前那面流动红旗上。女儿周晓婷正趴在阳台栏杆上，小手攥着红领巾一角。

那天下午，物业在公告栏贴出通知：本小区设立"应急代驾基金"，由业主委员会监管。发起人栏里，"周建国"三个字写得方正，像他布线时打的线槽一样笔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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