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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痕

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，张建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。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缓缓开启，他望着后视镜里继子小杰正在擦拭限量版球鞋上的泥点，突然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的大雨。

那是最后一次接朵朵放学。他迟到了四十分钟，赶到时看见女儿缩在校门口的广告牌下，粉色书包洇湿了大半。马柳的电动车就停在旁边，车筐里用塑料袋裹着保温饭盒，腾腾热气在雨帘里飘散。

"爸爸的汽车又坏了吗？"当时七岁的朵朵仰着头问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。马柳蹲下来用围巾裹住女儿冻得发青的小腿，转头看向他时，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暗涌："不是汽车坏了，是爸爸心里没有装导航。"

此刻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，王红梅的微信头像亮起来："接到小杰了吗？记得给他买星巴克新出的抹茶星冰乐。"张建军刚要回复，余光瞥见校门左侧的榕树下闪过一抹熟悉的红色。

那件迪士尼联名雨衣是去年儿童节买的。当时马柳在收银台前犹豫了足足十分钟，最后掏出用旧的手工零钱包："就买这件吧，朵朵眼睛都看直了。"此刻雨衣的主人正踮着脚把伞往前倾，透明伞面上的米奇耳朵恰好挡住母亲的后视镜。

电动车在积水里艰难跋涉，朵朵突然伸手去够马柳被雨水打湿的刘海。这个动作让张建军想起某个深冬的清晨，他看见马柳在阳台晾晒女儿尿湿的床单，冻红的手指被晨光镀成半透明。那时他说要换带烘干机的新房，马柳只是笑着把洗褪色的珊瑚绒睡衣叠进衣柜："烘干机烘不出太阳的味道。"

"爸！你发什么呆啊？"小杰在后座踢驾驶椅背，"我的鞋又溅到泥了！王老师说今天有外教课，你这样我要迟到了！"张建军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，后视镜里那辆蓝色爱玛电动车正在转弯，朵朵把雨衣下摆卷起来垫在座位，露出洗得发白的牛仔裤——那是马柳用自己旧裤子改的。

雨突然下得更急了。电动车在十字路口踉跄了一下，朵朵怀里的书包掉进水里。马柳单脚撑地要去捡，小姑娘却抢先跳下来，像只灵活的小鹿蹚过水洼。张建军看见她捡起书包后没有立即上车，反而掏出纸巾擦拭车座上的雨水。

这个瞬间与记忆重叠。去年冬天他送朵朵去舞蹈班，小姑娘抱着芭蕾舞鞋缩在后座，突然小声问："爸爸，我能坐前面吗？后座好冷。"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？"别闹，安全座椅是给小杰新买的。"

此刻小杰正在后座打手游，机械键盘的咔嗒声混着雨声格外刺耳。张建军想起朵朵五岁那年，马柳用废纸箱给她做了个玩具收银台，小姑娘能安安静静玩一下午。而现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，Switch游戏机的包装盒堆成了小山。

红灯转绿时，那辆电动车已经消失在雨幕里。张建军鬼使神差地拐上去老城区的岔路，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，溅起的水花中浮动着记忆的残片：马柳蹲在楼道口修电动车时沾着机油的脸，朵朵蹲在旁边递扳手的模样，还有阳台上永远晾晒着的、带着肥皂香气的校服。

当车停在熟悉的单元楼下时，雨棚下的电动车充电座上空空如也。三楼窗户透出暖黄的光，防盗网上挂着朵朵画的彩虹，在雨水冲刷下颜料有些晕染。他突然想起离婚那天，马柳只要了那个生锈的电动车充电器："这个比结婚证实在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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