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臻回头看毋望,她抬起脖子道,&ldo;好好的京官不做,倒要武枪弄炮,仔细叫婶子知道了骂你&rdo;一提他,德沛讪讪不敢说话了,裴臻笑道,&ldo;太岁也有克星啊你今儿来做什么?&rdo;德沛正色对毋望道,&ldo;你总惦记两个姨娘,昨儿我使了小子去寻,王爷巷那个建文二年就病死了,剩下那个一直无所出,屠户早嫌得什么似的,出几个子儿就肯卖的,我妈把她从前住的院子归置出来了,今儿一早封了五十两银子去赎,这会子九成到家了,我来同你说一声,好叫你放心。&rdo;毋望听说一个死了,不免难过了一阵子,幸而还留下一个,接回来奉养,好代父亲弥补这十几年来的对她的亏欠。想着就紥挣起来叫翠屏梳头,裴臻呆滞道,&ldo;这就过去么?急什么,还是歇了觉再去罢,大日头底下晒出痧来怎么好&rdo;毋望一嗔,道,&ldo;敢情不是你家里的人?你歇着就是了,我去。&rdo;裴臻愣住,德沛摸着鼻子尴尬的笑笑,心道女人出嫁怀了孕就变成这样了?从前说话糯软温柔,如今怎么恶声恶气的?难为太傅大人还甘之如饴,一个愿打一个愿捱,配得倒好。裴太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,自己束了发,戴上玉冠,又叫丫头取了直缀来换,收拾停当摇着折扇倚在窗下喝茶等她,德沛噤声瞧着,对裴臻佩服得五体投地‐‐宠ru不惊,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度啊突然想起两句话来:颜色如常心不改,此人乃是真栋梁凑过去恭维道,&ldo;姐夫宽宏大量,难得难得&rdo;裴臻浅浅一笑,不紧不慢道,&ldo;和自己媳妇有什么可计较的?想想她过几日要忍痛给我生孩子,我挨两句骂算得什么好兄弟,等你将来娶了亲就知道了。&rdo;德沛挠了挠头,天底下男人都像他这样,就没有怨妇了罢斜眼看自家姐姐,肚子大得像面鼓,一下子长出几十斤来,也怪不容易的。又问道,&ldo;什么时候生?&rdo;裴臻道,&ldo;估摸还有两个月罢,你外甥时候挑得好,天不冷不热,自己受用,他坐月子也不遭罪。&rdo;德沛道,&ldo;你算过了?是个小子?这个拿飞盘怎么算?&rdo;裴臻眼角抽了抽,总不能告诉他,是照他们同房受孕的时辰来算的罢,便蹙眉道,&ldo;学艺不精师父怎么答应让你下山的?&rdo;德沛低头长叹,&ldo;师父说我资质不够,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明月君啊……&rdo;仁者乐水水无涯姨娘姓谷,貌姝丽,性谦恭,善弹奏,伶人出生,及笄时曾以一曲《艳阳天》名噪江南。毋望尤记得她坐在园里假山上弹琵琶的样子,云髻高挽,左手扶持琵琶,广袖垂落,露出一截雪白丰腴的手臂,弹到激昂处力沉小臂,挥舞之间英姿飒慡,那美态叫人过目难忘。再看如今,坐在杌子上又小又瘦,穿着粗布衣,形容憔悴,头发也花白了,和婶子说话时身子卑微的前倾着,再不复往日的孤绝清高,稍有响动便如惊弓之鸟一般,听说那屠户脾气暴躁,动辄对她拳脚相加,家里大老婆又厉害,皮ròu之苦就是家常便饭,真不知她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,毋望叫了声姨娘,早已泪流满面。谷氏转脸来看,许是眼力不济了,眯眼打量了好久,半晌才犹豫道,&ldo;可是春姐儿么?&rdo;一旁张氏道,&ldo;谷嫂子,是春君回来了。&rdo;谷氏迎上来,颤抖着握住她的手,视线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,点头道,&ldo;甚好,咱们姐儿都要做母亲了,日子过得真是快……十二年了&rdo;&ldo;可不,整十二年了。&rdo;张氏应道,三人唏嘘不已,忍不住簌簌落泪,待哭了会子张氏方醒过神来,忙道,&ldo;这是欢喜的事,都别哭了,姐儿有了身子,哭不得,叫姑爷看了心疼。&rdo;谷氏往外看没见有人,便道,&ldo;姑爷没来么?&rdo;毋望道,&ldo;他和叔叔说话儿去了,过会子就来拜见姨娘姨娘,我眼下身子沉,没法子给你磕头,请姨娘别怪罪。&rdo;谷氏忙不迭摆手,诚惶诚恐道,&ldo;不敢不敢,是我该给姐儿磕头才是,亏得你惦记我,把我从那屠户手里救出来,再晚几日我怕是没命见你们了。&rdo;说着竟要跪,被毋望托住了,跪不成就一个劲的道福,毋望喉中一哽,哭道,&ldo;姨娘这是要折煞我么?哪里有长辈对晚辈行礼的道理,我怎么受得起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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